世界今亮点!南京青年学者研究“王安石与南京”——在金陵山水中诗意回归
在南京不间断出现具有现象级影响的伟大作品和作家当中,头顶变法光环的王安石与南京的关系一直处于被遮蔽的状态。殊不知,正是退居金陵之后,王安石实现了向文学的回归,向诗意人生的回归,进入创作的另一个丰收期。王安石的金陵记忆与书写有哪些可寻之处?金陵山水文脉的滋养又是如何让这位异乡人在此找到情感归属的?日前,南京青年学者关鹏飞对此进行了深度发掘。他被王安石精神所吸引,并以一部著作《文学之都的救赎:王安石金陵记忆与书写研究》进行了剖析。
从变法家到诗人,金陵成为王安石的精神故乡
【资料图】
金陵和王安石,是相互选择、相互成全,一个是曾经的帝王州,一个则是曾经的帝王师;退居金陵之后,金陵晋升为客子的精神故乡,诗人王安石在金陵山水中再度复活。用关鹏飞的话说,在此过程中,诗人王安石重新审视变法家王安石,得到的不是异己的镜像,而是光与影的永恒变幻。
熙宁九年(1076),王安石再次罢相,重返江宁,最初,他还带着“判江宁府”的官衔,即“凡宰相解位,都要带个外任的职衔,到那地方资禄养老,不必管事”。但在第二年,王安石干脆把这职务也辞掉了,自此开始考虑自己的个人生活。
王安石与南京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他17岁。那一年,其父王益调任江宁通判,全家老小随之迁居至金陵城。来南京不足两年,王益病逝,并于九年之后正式葬于牛首山。这就让王安石这位文学天才与这座城市的自然山川和人文风貌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在南京度过青少年时代,21岁于南京赶赴开封应试从此步入仕途,其间经历拜相、辞相、两度回宁守孝、三任江宁知府,并于55岁回宁直至66岁终老。
他在南京给父亲守丧时,没有钱安葬父亲,只好暂厝江宁;后来考中进士,到处漂泊,又要不断为亲人们的吃穿用度发愁;成为宰相,却把一世英名尽毁;长子病逝后,他终于在半山园安了家……据关鹏飞介绍,在唐宋八大家中,王安石是官位最高的,同时也是最痛苦的。这种痛苦不仅仅是清醒者的苦闷、现实无法彻底改变的绝望,更是痛失长子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之常情。在此之前,弟弟王安国的去世,儿子王雱的病逝,给王安石很大打击,而与妻子之间关系的淡然、小儿子王旁有失心之病等人生处境,都让他油生暮年之悲。这种暮年之悲,却加深了王安石晚年诗歌创作的意蕴,使其实现了向文学的回归,向诗意人生的回归。
钟山风景入诗,以骑驴形象成为金陵一景
“钟山等着他骑驴攀缘,秦淮等着他乘舟纵览,无言的风景等着他挥笔代言。神奇的大自然净化着他衫帽上的尘土,也刷新着他心灵中的倒影。”在关鹏飞看来,王安石晚年退居金陵时创作的作品完成了心灵救赎和自我形象的重建。
在个体形象重建过程中,王安石骑驴可谓有着独特的意义。宋周必大《记金陵登览》说:“介甫入城必舟循沟而西,若东过蒋山则跨驴云”。其时,王安石所居半山,距离蒋山(钟山)和城里,都是七里,王安石分别骑驴与乘舟来往其间,成为当时金陵的一道风景线。据关鹏飞介绍,现在的人将一起结伴出游的人称为驴友,当时的王安石也确实把驴当朋友看待,有时外出游玩还骑驴蹭饭,其间因为要喂驴,不免增加了朋友相处的时间;有时,驴被朋友偷偷骑走,王安石就罚朋友写诗。
退居金陵,处于山林与城市中间地带,钟山风景不但陪伴了王安石的孤寂晚年,还帮助他突破了文学创作上的困境。“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在文学史上,梅花早已成为傲然不屈、品行高洁的代表。王安石退居钟山,当他看到梅花傲雪而开时,像极了孤独自持的自己。他用梅花吐露心声,即使自己陷入艰难苦痛之中,依然不改心中志向,一如梅花,凌寒独自开,坚持着自我。
在他笔下,钟山风景中的春花冬雪自不必说,即便是夏天的钟山,他也给予浓墨重彩的歌咏。“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让人领悟到自然生生不息之机,“看取春条随日长,会须秋叶向人稀”可见其生死达观。王安石还写了很多钟山松,“开门望钟山,松石皓相映”既显示其对松之喜爱,也是对儒家精神的坚守。
南京有包容特性,成就“苏王金陵之会”
退居金陵的王安石,还成就了让后人追想不已的苏王金陵之会。
“如果说唐代有李白跟杜甫的相会,那么宋代苏轼与王安石的相会,也有同样的意义和价值。”关鹏飞表示,苏东坡与王安石,分属两个政治营垒,一个是因反对新法而经历了四年磨难的旧党中坚,一个则是业已退出政坛的新党首领,二人还有纠缠不清的个人恩怨。即便王安石视苏东坡为强敌,欲将其驱逐出朝廷而后快,但在苏东坡遭遇乌台诗案后,王安石从南京上书神宗说:“安有圣世而杀才士者乎?”可以说,这对苏轼得以免死出狱起了很大的作用。
王安石晚年隐退江湖,致力于文学创作,自然与当时文坛的代表人物苏轼有越来越多的交流。金陵为他们提供了一个面对面交流的舞台。元丰七年(1084)七月,刚离开黄州贬所的苏东坡路经南京,前来拜访王安石。身穿布衣的东坡说:“轼今日以野服见大丞相。”王安石笑着说:“礼岂为我辈设哉!”在这幅极具江南意境的画面中,两人一笑泯恩仇,放下了所有的是非恩怨。
“他们在文学上的和解,预示着他们在更深层次上取得了某些一致的看法,体现在苏轼、秦观等人后来的政治举措上,就是努力融合新旧观点,超越党派偏见,实现北宋国家利益。”在关鹏飞看来,这一切都是在苏王金陵之会的基础上不断发展起来的,“这跟金陵这座城市‘不南不北’‘不古不今’的包容特性密不可分。”
一度租房居住,王安石最后终老于秦淮小宅
王安石生前就成为钟山的一道风景,尽管他当时已经隐退,但声名、权势的底子都还在,众多人士渴望通过他的称赞、教导而收获名誉,博得仕进的机会。
关鹏飞介绍说,退居金陵的王安石,不但为金陵带来了更多的朝廷关注,甚至因此使金陵提升了其城市地位。他的反对者刘安世干脆用“金陵”来称呼王安石。王安石也没有辜负南京,他徘徊于南京山水间所写的优秀诗词作品,无不为南京增色。其死后所葬之地也成为朝圣之处,经过金陵的人,一定会来祭拜。
值得一提的是,世人对王安石所居半山园都很熟悉,但其移居秦淮小宅之事,却鲜为人知。从1076年第二次被罢相回归南京,到1086年去世,王安石晚年在南京住了大约十年光景。在此期间,王安石并不都是居住在半山园,最后几年,他移居城里秦淮小宅,并在那里凄凉地度过他一生中最后的岁月:1084年春,在害了一场重病之后,王安石突然觉得,这些年来所经营的半山园和一些田产全是累赘,遂向宋神宗赵顼陈报,将半山园改作了僧寺,并由赵顼命名为“报宁禅寺”。这年秋天,王安石一家就在秦淮河畔租了一个小小的独院居住,这就是秦淮小宅。
那时,从秦淮河的水路可以直达半山园,王安石怀念钟山时即乘舟前往。“溯筏开新屋,扶舆绕故园。”他将秦淮小宅称为“新屋”,称半山园则为“故园”。因为年龄与身体原因,王安石只在院内种植了一些果蔬。南京夏季炎热,小院窄小,无地乘凉,王安石就自己动手搭设棚架遮阴,“织芦编竹继檐宇,架以松栎之条枚”,即用芦竹编成架棚,上面再盖上松枝以避暑热。
寻找情感归属,南京地域文化成软实力
王安石所遭遇的每一个问题放到今天,都足以让人抑郁,但他却在“文学之都”南京找到了疗救之法。关鹏飞正是被王安石精神所吸引的一位,并以一部著作《文学之都的救赎:王安石金陵记忆与书写研究》进行了深入剖析。
关鹏飞现为南京晓庄学院副教授,他在南京大学读博时师从著名教授莫砺锋。“我第一次来南京,是在南大仙林校区准备考博复试,结束之后,我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王安石故居半山园。”那一次,关鹏飞并没能进入,颇有“过家门而不入”的惆怅。在此之前,他一直被王安石所写的钟山诗歌深深吸引,并不止一次神往,最后却被拒之门外,心情自然很低落。
“三十岁之前,我跟大多数人一样,以为自己注定漂泊。”据关鹏飞介绍,他在杭州读完四年大学,又在北京读完三年硕士,然后来到南京读完三年博士。每次完成一个阶段的学习,就踌躇满志地想要迎接下一个挑战,去不同的地方感受不同的人生。但在来南京之后,他自此停下了漂泊的脚步。在关鹏飞看来,南京就像一个身躯不高却硬朗倔强的女性,她的每一丝毛孔都浸润着往事,却依然精神抖擞、无所顾虑,像刚从雪天推门回家,抖落身上雪,围炉才暖和过来,转身又勇敢地往雪地冲去。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已得无上菩提。“而这大智慧,源于南京独一无二的文化。”
“没有南京的王安石是不完整的,没有王安石的南京也是不完美的,人与城彼此成就,才是历史的佳话。”文学是心灵的归属地,退居金陵的王安石无疑找到了人生的出口,而金陵的山水、文脉也使其有了栖身之处,南京的山水一直抚慰着他。正如关鹏飞所说,只有身闲身安,才能处处堪乐。从“此心安处是吾乡”,到“此身安处是吾乡”,地域文化正是在身安的角度,已成为当代城市文化核心所在。这也正是南京对异乡人关鹏飞的吸引所在,并促使他将目光投注于同样以异乡人身份在此找到情感归属的王安石身上。
□南京日报/紫金山新闻记者王峰
关键词: